漸行漸近的願景：保護兒童免遭網上性虐待

我們需要一些公司為兒童 設計 出安全的平台，就像他們為了盈利而創新時那樣賣力。孩子亦需要靠政府規管互聯網，如同規管現實物質世界一樣，要以 提供保障和追究責任 為優先考慮。而 民間組織 也必發揮他們的功能，分享有效的運作模式和實踐方法，同時培育在全球各地的倖存者領袖。

這些當務之急已包含在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所發佈的 《全球數碼安全原則》（Global Principles on Digital Safety）之中，而近年在世界各地的經驗亦印證了這些原則的真確性。

例如，世界大部分正走出新冠疫症的陰霾，這是由於眾企業、各國政府和研究機構迫切地開發和使用疫苗而得的成果。一般需時10～15年的過程，在僅僅12個月內便告完成，這有賴於兩項因素：i) 情況緊急，和 ii) 全球協力合作。

而世上還有另一種在持續肆虐的疫症 － 就是，兒童在網上遭受性虐待和性剝削 － 這同樣需要全球採取緊急的回應措施。顯而易見的是，數碼空間的出現。 加上可以連接互聯網、配備了攝像鏡頭的器材，為罪犯提供了諸多便利，讓他們可輕易地、匿名地、在毋須顧慮被捕的情況下對兒童進行性虐待。事態實在令人憂慮。

八年來我領導着在菲律賓的IJM團隊，曾親眼目睹在實時直播的視像中，兒童怎樣遭到性虐待的傷害，而整個過程則是由身處西方國家的付費客戶所指使下進行的。這些付費的犯人濫用他們的財力，遙距地性侵兒童，並製作出更多涉及兒童性虐待內容（child sexual abuse material－CSAM）。 澳洲犯罪學研究所（Australian Institute of Criminology） 發現，付費客戶需要支出的費用中位數為51澳元，相當於33美元或250港幣多一點點，便能獲取一次性虐待直播的服務。

只需付出250港幣就能購買一個孩子的尊嚴、安全和私隱

雖然付費的犯人實時觀看虐待的過程，但直播極少會一直持續。直播的虐待過程錄製而成的檔案，令到涉及虐待兒童的色情物品在網上急速增長 － 這是駐英國的 互聯網監察基金會（Internet Watch Foundation）的調查結果。受害兒童的情感和身體均遺下嚴重的創傷。在菲律賓，受害者平均遭受虐待 兩年 後才獲得人身保護。事實上，這類網上性剝削的罪行，已觸犯了人口販運、虐待兒童和網絡犯罪等法例，包括了在2022年通過的「反網上兒童性虐待及性剝削」（Anti-Online Sexual Abuse or Exploitation of Children－anti-OSAEC）這條新法案。

不論需求的一方是來自英、美、澳、歐或是其他地區，對孩子造成的傷害都是一樣：在每次直播背後都是一個真實的孩子，承受着真正的傷害，而且經常是持續多年未被發現、未遭舉報和未受阻止的 虐待。我在菲律賓工作的這些年間（這裏公認是為了圖利而作性剝削直播的全球黑點），聽過多名性虐待的倖存者講述，這個遭遇給他們帶來怎樣災難性的影響。

露比（Ruby*）在16歲時慘遭販運，她憶述所受的虐待如何消磨她的求生意志：

【在電腦攝像鏡頭前與客戶】做盡令人作嘔的表演，我喪失了每一丁點的自尊，甚至連我也對自己感到厭惡。情況就像被困在一間沒有光線的黑房中，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另一位倖存者領袖喬伊（Joy*）則倡議需改善偵查和舉報的機制。她從自身受過虐待的經歷了解到：

我認為應該有一種可以偵測到兒童性虐待內容的技術。 根據我的經驗， 我開始被虐待時的年紀還小，要到好幾年後才被救出來。若能盡早發現罪案，盡早救出孩子就更好。及早偵測到罪案發生，即能提早發現和逮捕犯人，亦可防止出現更多受害的兒童。另外，也必須盡早發現和制止在外地的戀童癖者，因為正是他們產生了對兒童性虐待內容的製作和直播的需求。

數據顯示一個日益嚴重的威脅

正當向美國國家失蹤與受虐兒童中心（U.S. National Center for Missing and Exploited Children－NCMEC）的通報專線（CyberTipline） 提交的舉報每年都在遞增之際，其他的資料來源亦顯示出有關的罪行亦在變本加厲。在2022年，互聯網監察基金會 發現 ，網絡上「極端兒童性虐待」的內容在短短兩年間增加了一倍。雖則關於需求一方的數據十分有限，但據 英國國家罪案調查局（National Crime Agency）的資料指出，僅在該地就有550,000至850,000人對兒童構成性風險。而最近有一項 調查 ，對象是在暗網活動的兒童性虐待罪犯，結果顯示51%的德國回覆者表明有觀看兒童性虐待的直播。

兒童面對「實時」虐待的威脅亦與日俱增。 國際刑警. （INTERPOL） 表示：「為了圖利而直播對兒童進行性剝削的犯罪活動，近年有所增加。」歐洲刑警組織（Europol） 和「我們保護」全球聯盟（WeProtect Global Alliance）對此亦表贊同。而IJM則夥拍諾定咸人權實驗室（Nottingham Rights Lab），通過我們的「危害程度」計劃（Scale of Harm）進行一項為期多年的研究，量度在菲律賓出於經濟誘因而製作CSAM的情況有多普遍，預計將會在2023年中發表研究結果。據我們所知，這是世上首個針對這個議題的研究，可以於國家及地方層面提供數據和規劃的指引。而「危害程度」計劃從第一天起，便一直是涉及多個領域的協作研究，全程受惠於倖存者領袖的專門知識和諮詢服務。

推動立法帶來改變

因此，全球各國政府和立法機關作出回應，採取行動監管技術平台，以及改進司法制度。例子包括：菲律賓的 「反網上兒童性虐待及性剝削」法（Anti-OSAEC）、英國的網絡安全法案（Online Safety Bill）、澳洲在2021年的網絡安全法案（Online Safety Act 2021）兼基本網絡安全期望（Basic Online Safety Expectations－BOSE）、歐盟擬議的預防和打擊網上兒童性剝削與虐待法案（Child Sexual Exploitation and Abuse－CSEA）、以及幾項條在美國的法案（舉報法 － REPORT ACT 、 安全童年計劃法 － Project Safe Childhood Act）。 這一切的立法措施，通過加強偵測罪案、鼓勵舉報、提高關注的責任感、設計安全的平台、提升透明度和問責制度、及改進執法效率，都是為了防止兒童遭到網上性虐待。設立這些法例實在具迫切性，因為多年以來，這種在社會日益嚴重的癌症，已「逐漸超越全球能應付的範圍」，「而且在科技發展的影響下， 成為了，一名 不斷演化的現象」。

其他專家，例如哈尼．法里德 （Hany Farid）則主張，現在是時候採用 產品責任（product liability） 和保障消費者的角度，來應對缺乏內置安全功能的不良產品設計。 簡言之，孩子們需要企業為了他們的安全而設計產品，就像這些公司為了盈利而創新一樣盡力。

司法配合科技的解決方案

大多數專家都同意，並無單一的方案，可以保護兒童免遭性虐待和性剝削。反之，就如其他公共衛生和防止罪案的工作一樣，有效的預防措施總會涉及多個領域和層面。

兒童安全的設計（safety by design）在防止罪惡發生這方面扮演着主要的角色。當罪惡確實發生時，有關的公司需要迅速偵測和匯報最大量的信息，以便執法部門能夠採取行動。當政府向罪犯追究責任而非姑息養奸，對部分犯人便會發揮阻嚇作用，從而防止更多的侵害發生。換言之，兒童安全的設計配合有效的司法行動，能夠為兒童築起一道保護屏障，不管他們有沒有受過初次的侵害，亦能大幅提升他們在網絡和現實世界中得到的保障。這兩者的配合，使到在網絡上尋找和製作兒童性虐待內容加倍的困難，而犯案者則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最終將會改變整個社會的狀況。

像今天的社會那樣繼續姑息縱容，無人能獨善其身。

因此，看見各國政府介入，實在令人感到鼓舞。例如，作為全面合作關係中的一部分，IJM支持菲律賓當局強化其司法系統的應對措施，因此成功將1,081名孩子和其他處於險境的人士帶到安全的地方。菲律賓的司法系統處理這類案件的能力比從前進步了不少，並且透過非政府組織和國際夥伴的協助在繼續成長之中。菲律賓的執法部門、檢察官和社會服務機構將創傷知情（trauma-informed）的保護兒童事工列作優先事項。菲律賓打擊侵害兒童網絡罪案中心（Philippine Internet Crimes Against Children Center－PICACC）在頭四年的運作中，拯救了577名網上性剝削的受害者，並逮捕了122名犯人。隨着將來有更廣泛的全球合作，可想而知我們將會成就更多的事。

要保護兒童免受這些罪惡的侵擾，需要協調全球各國政府、科技和金融公司、公民社會和倖存者領袖的力量。至關重要的是，讓企業清楚明白有多大程度的危害透過他們的平台發生；正因此， IJM的終止網絡兒童性剝削中心（Center to End Online Sexual Exploitation of Children）與業內人士合作，改進偵測、中斷直播和舉報罪案的運作。 2022年11月，我在 新加坡金融科技節（Singapore FinTech Festival）這個全球最大的金融科技盛會上發表情辭迫切的講話。我呼籲科技和金融企業將兒童安全的考慮納入他們的平台和產品，並夥拍非政府組織致力於令 社區變得更安全。

可是，當性虐待「實時」發生，這些公司可以做甚麼？又如何處理有關私隱的問題？網絡安全的科技如 SafeToWatch ，承諾了會以技術防止和中斷製作和分享新的兒童性虐待內容，即使在 端到端加密（end-to-end encryted） 的環境中也是如此。設計出這種實時偵測威脅的工具，就是為了在視像會議的平台上中斷兒童性虐待的直播畫面。只需在設備或應用程式中 加入這技術， 即可以防止兒童性虐待的視像出現，亦不會不公地侵犯某人的私隱。

雖然已有工具可偵測到已知和新製作的兒童性剝削圖像、影片和實時直播，但網絡安全的規則、工具和系統的實施，不同公司的實際情況並不一致，也不存在既定的準則或應對措施。例如，2022年澳洲的電子安全委員會（eSafety Commissioner）向七家科技公司發出法律公告，要求他們匯報會如何打擊在他們平台上發生的兒童性剝削。 該報告揭示出 「服務供應商既沒有採取行動偵測直播中的兒童性剝削與虐待（只要這些服務可被視為直播時），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偵測視像通話或會議中有否兒童性剝削與虐待。」 所有公司都該應用現有最好的科技來打擊兒童性剝削內容，不論是圖片或是錄製／直播的視像。

當網上兒童性虐待的罪惡肆虐，政府可動手減少第一代兒童色情物品的製作，包括性虐待的直播。政府所立的法例，該為科技公司制訂要求或標準，確保他們的平台和產品在設計上符合兒童安全的要求。我們要期望科技企業提供更多防範未然的技術，而不是僅僅提交更多的舉報。

正當科技公司的回應仍集中於偵測和刪除已經在網上的兒童性虐待內容，他們更該向問題的上游進發，在源頭阻截兒童性虐待內容的生產和發佈，包括測試放置在設備上（客戶端）複雜的新興技術，這些技術可以保障私隱。隨着整個行業的變革，犯人將無處藏身，在網絡世界再沒有虐待兒童而能夠逃之夭夭的空間。

正當我們思考在後疫情時代中監管數碼空間的最佳辦法，政府必須直接聆聽 倖存者領袖的意見，包括來自地球南部的人，他們正為這個議題發言。倖存者領袖，例如來自 菲律賓倖存者網絡（Philippines Survivor Network）的人士，擁有專門的知識和信譽可提供建議，如何能建設一個沒有機會讓性剝削存在的數碼世界。 英國的網絡安全法案及 世界經濟論壇的《全球數碼安全原則》，都曾徵詢過他們的意見，他們亦倡議歐盟通過擬訂的法案。

要窒礙這些侵犯兒童權利的罪行繼續蔓延，需要協調全球的立法者、刑事司法系統、科技與金融行業、公民社會和倖存者領袖一同努力。我們所面對的挑戰錯綜複雜，但是（在司法、科技和金融的領域）保護兒童的解決方案已擺在眼前， 現在是時候讓主要的持份者，將部署這些全面保護兒童的系統列作優先事項。

正如緊急的全球協作和資源投放有助於遏制新冠這場疫症，同樣地全球多個領域作出緊急的回應，也能保護數百萬的兒童免於在網上或親身受到罪犯的傷害。

約翰．塔納格（John Tanagho）是 終止網絡兒童性剝削中心（Center to End Online Sexual Exploitation of Children）的執行總監。該中心是隸屬IJM的卓越機構。

*化名